言尖笑着大声道:“十八星山那么大,光是山里的人说不定也一辈子会不着。”
孙青霞提醒他道:“她可是麒叔的养女啊。麒叔是这儿的乡长,你总不会不识吧!”
言尖“啊”了一声,这才又再好好打量小颜夕,啧啧(仍是很大声)的揣摸估计道:“原来是吴老麒的养女儿……真是长得好快好速的哪。”
然后他转向孙青霞解说道:“我们十八星山的人,都一辈子乐得身在此山中,不看他山好风水。所以啊,也不常到山外去长长见识,连串门子也省下了——要串门子,只好请过客路人,往我这家小店里串吧。不管有钱没钱的、有面子没面子的。大爷的还是服侍大爷的,只要来到这爿小店的,都是我的上宾。”
然后他指着三人,顾盼自豪(尽管他模样儿长得又黑又瘦.说话又像跟人骂架似的,又似在眼前穷打旱天雷,且时常边说话边托托他脸上的“眼镜”片儿,但在他店中央那么一站,比手划脚,却如同叱咤风云的大军将,正作王指点将):
“我也看得出来,你们都是落难人……且不管给什么人追、让什么杀,只要你们来了我这家‘义薄云吞’,就是我的朋友,我的客人,也是我言尖的一家子人。”
然后他竟然沉着脸。
侧着头。
他横目盯着小颜,眼色凌厉。
小颜吃了一惊,龙舌兰便连忙护在她身前,问:“什么事?”
言尖怪眼一翻,又托了托“眼镜片”,这才(当然仍是大声)说:
“这位小姑娘似有病——经脉至少有六处阻塞不畅,是也不是?”
闻言,龙舌兰一怔:
——她可不知道。
孙青霞听了也一呆:
——他也没看出来。
颜夕却腼腆的点了点头,说:“我就是不听麒爹爹的劝告,见十八星山上的晶石漂亮,跟人跑上龙头岩去采掘,结果,王晶石儿一颗没起出,已着了寒气,回到不文溪歇了几天,也给麒爹爹责备了几回,到现在仍感周身不适,寒热交煎,麒爹爹还上不文山采了些葯草回来治……”
说到这里,她眼圈儿一红,抽泣了起来:“可是现在……麒爹爹却已惨遭……”
“麒叔”本就是不文溪的老住民,算是那个小村落里最有见识的人,同时也是“不文山”、“不文溪”一带唯一的半个“公差”。
——所谓“公差”,三阳县里一带有事若要传递,就由麒叔来负责。万一在不文山、不文溪、鳄嘴岩、杀手涧那儿有什么“事故”,要是不算闹得太凶,也多由麒叔“料理”、“打点”算了。反正,“麒叔”是那儿的老乡里,一切都好说话,且人家也大多听他说话。
“麒叔”原名吴重麒,本在章国手下任过事,相当有建树,甚至得到知州大人张慢慢的破格提擢,只不过,吴重麒却忽然思退、辞任,所持的理由居然是:
“我原性鲁钝,不善与人交往。这些年来,得章大人错爱,算是办妥了些案子,但也做错了不少事,误了些人,想来于心不安。我性喜山水,现觉灵气尽去,只想将余生寄情于秀山丽水,蛰居于世,不慾再出凡尘,亦无能再负重任,请诸大人见谅。”
张慢慢见他坚持不任,也只好批准了他,结果,他才寄隐“不文溪”边,没几年,已遭逢此变故,丧命不文山上。
——所谓“半个”,是因为他义务为这儿的百姓乡里办一些公务琐事,但并没有正式的名衔公职(他也坚拒不受),所以只能算是“半个”。
章图曾亲自躬身到“不文溪”请他“出山”,吴老麒的说法仍是:
“大人好意,老朽心领,我这下安顿下来,不管他山风景好,自家瓜棚有荫凉,我正是管山管水好过管人管事,实是自甘作贱本性如此,没办法。”
章图也只好“没办法”,由他去了。
他口头上常挂着这一句:“不管他山好风水,自家瓜棚最荫凉”,言尖最是欣赏,也常说的琅琅上口,或讲成类近的话语,劝人喻己,自得其乐。